徐小国
从人造风景 、舞台到圣迹,再到SMALL COUNTRY,以及后来的降噪系列,徐小国一直在寻找着只属于绘画的东西。他自我绘画世界的形成是自然的、流动的,没有任何突兀,没有任何侥幸,只有画作见证了这一切并成为了凝固的“证据”。
走进徐小国的工作室,抬头就会看到他正在创作的“叶片”和“笼子”系列作品。室内装修的简单,没有过多的花哨点缀,反而让他的作品成为偌大空间的“主角”。舒缓的音乐慢慢流淌着,渗透到画室的每一个角落。和煦的阳光也不甘示弱,伴着安静的旋律照射进来。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小时候的他很喜欢武术,读一年级时就被招到了当地的体校。上了体校,他又对舞蹈产生了兴趣。学了一段时间的舞蹈后,他又对音乐产生了兴趣,直到高中才开始触碰绘画。后来,他应届上了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
西安美院毕业的徐小国,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的科班出身。绘画虽不是打小练得童子功,但他凭着自身对绘画的热爱和骨子里追求艺术的那股犟劲,从未停止过对艺术的探索。从醉心于在油画上追求观念和观念的变革,到后来回归到纯粹的绘画中来,整个过程的转变也是那么的自然。
用一种特定的风格来形容徐小国的绘画,显然是不准确的。他蓬勃迸发的意识是任何风格所不能“圈”住的。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那些真诚并且有信仰的艺术家在绘画时所产生的风格,实际上是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思考及行动后所留下的“证据”,“证据”在这里是个特别理性的词儿,徐小国就像他的话语一样充满理性。
出生于七十年代末的徐小国同那一时期其他人一样,没有经历过父辈时代轰轰烈烈的革命,但却成为二十一世纪中国城市化进程的见证者:在消费社会的发展中,人工景观、人工环境充斥在我们的视觉里。文以载道成为鉴证艺术真伪的标准。他亲眼目睹了这种泛滥的人文热情对艺术的浸淫,造成的对人类精神生活的介入和控制,于是他保持着强烈的观念探索绘画的本质。后来,他突破了重围。
在徐小国2005~2007年作品中,以一种貌似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在搭建好的虚构叙事空间中再现了人类在现实世界中虚构另一个“现实”的努力。到了2008年,他开始摆脱之前的视觉叙事框架,将诸如勒石、伐木、屠龙等影响着当代人思想和行为的人文视觉碎片进行重组,诉说着自己的人文意识,仅此而已。此时的徐小国对绘画这件事儿看得更加透彻。这一点在他后来的《SMALL COUNTRY》个展中体现出来。在作品中,米奇、斯大林、箱子、笼子、大虾等具有现实意义的物象被放到绘画的原始语境中进行考量,徐小国剥去人们赋予它们概念的一层表皮,最后呈现给观者的是一幅没有承载任何“包袱”的绘画,一幅纯粹的绘画。
如果说探讨绘画本身是徐小国分内之事,那么对艺术展览体制——“合作制”的实践摸索,则是他对整个艺术界的关注。“降噪”展的举办,让绘画领域看到了一种新型的绘画形式,也让观者过足了瘾。在玄妙的声音环境中,颜色伴着音律不规则得跳动着,淋漓的画面将人们带到一个现实与虚幻交杂的世界中来,自我意识肆意地释放着。
在探索绘画艺术之路上,徐小国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对于他来说,意识形态的改变是自然的,更是必然的。周遭环境的变化、当前所处的状态都有可能让他突然明白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无法三言两语用语言表述出来,但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度过了。他不断地向内心发问:绘画赋予了我什么?我给予了绘画什么?这种有别于在技术层面探讨艺术的自我反思,完全超越了以往挪用符号、转移图像的能力,拉近了他与理性世界的距离。
CLUB:您之前创作的《圣迹》里大多作品表达了对人文主义的关怀。是这样的吗?“伐树出血”和“龙”系列最能体现这一点吧?
徐:“伐树出血”和“龙”是这套作品中最重要的两个系列。另外与“箱子”有关的一系列画作也是表达了对人文主义的关怀。我在一段时间中对不同地域的宗教及哲学进行研究。把这些放到一起来看,我发现彼此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也发现不同地域人群的终极信仰近乎一致,只是说法和途径不同。所以我对不同地域的标准产生了兴趣,并且乐于观察其中标准的变化,于是有了把不同的物象混杂在一起,借用宗教故事和神话传说,用自己的视角和方法进行绘画创作的早期过程,才会有了像“伐树出血”这样的作品。
关于屠龙,在西方有“屠龙”的传说,在东方“龙”则是我们的文化图腾,图腾是人群文化的最高镜像。我试探性地用中国的语境屠杀了中国的图腾。然后将这种屠杀的状态呈现在中国人面前,观察人们的反应,试图让人们看到现实中的信仰屠杀。
在这种混杂不同文化的创作中,我加入了自己的看法和不同地域文化自我的认知,委婉但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生活状态、情感以及对各种事物和生活的感受。
CLUB:由以往对人文主义的关注转变为自身绘画意识的表达,今年《SMALL COUNTRY》画展能够说明这一点吗?
徐:SMALL COUNTRY,一语双关,从名字上就代表了这个展览的内容。第一层意思是指我个人的代码;另一层含义指的是我内心的“小国”或者说是我研究的结构,我想要表达的个人化的意识形态,我试图带领大家进入到我营造的“小国”。
CLUB:在《SMALL COUNTRY》画展上,圆球出现在您的多幅作品中。它是您经常使用的绘画元素吗?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徐:它是我之前创作系列的一个收尾符号。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是想借用平面化的图像传达物质的潜在力量。之前创作的一些作品中还带有宗教、政治等意识形态,我现在画画越来越不想带有某种具体的含义,逐渐回归到绘画艺术本体上来了。
CLUB:将米老鼠形象和斯大林的头像这种符号性的东西进行再创作,您想表达什么?
徐:我把米老鼠形象和一张带有斯大林老照片的杂志封面结合在一起,创作了一系列作品,用绘画的可发展特征消除物象本身所具有的意识形态。米老鼠和杂志封面本身带有很强的意识形态,其中包括了很多,政治、经济,标准等等,这些其实和“绘画”本身是没有任何关系和交互的,大家喜欢把不属于绘画的东西强压进来成为所谓的“当代绘画”,我在上一个工作过程中有意的想通过“绘画过程”试图将“绘画”拉出这个大家造成的圈套。更确切地表述不是“消除”,而是随意取材某个物象,然后拿到绘画中来,看它具有多大的能动性。这个能动性主要指的是艺术家本身对绘画所采取的方法、控制能力、绘画语言的把握等等。其实这些也是我的功课而已。
CLUB:您在作品中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小国”,您自己想表达什么?您希望大众从中看到什么?
徐:我想要告诉自己要进入到自我体系之中。然后在这个体系中挖掘自己想要的东西。跟之前我提到的进入到个人纯粹世界中来是一样的,这里面同样有个人的信仰。分析大众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当我坚持信仰并且在务实的工作时,就不用刻意的去解释什么。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个人也能看懂别人在做什么。对于艺术家而言,最终被大众所承认的是他过程以及在过程中所留下的“证据”。他追求真理的过程,也是他信仰的过程,这是艺术家最本质的东西。
CLUB:相比以往常规的展览和作品,“降噪”展是利用诸如声音等其他艺术形式进行的绘画艺术。您怎么产生这一灵感?
徐:这种艺术表现形式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其实,这个展览有重要的产生机缘,它不是莫须有的。我之前偶然从一个军事访谈节目中了解到声纳武器在军事中的应用。之后,我就有了一个将声音转化、遗留的痕迹记录下来的想法,但一直没有一个可触碰的实践途径。通过一年半的不断尝试,最终才有了降噪项目的实施,当然也完美的记录下了声音留下的痕迹。其中最重要的是声音产生的过程,“声音绘画”只是项目过程最后留下的痕迹。
CLUB:在这次展览中,您采用了“项目合作制”来管理整个项目。每个人各司其职。那么其他人能够按照您的意识形态来表现吗?
徐:在“降噪”展上,我做了两个大胆的尝试。一个是我想把在艺术中从未出现过的东西做出来;另一个是我想在展览体制上做一个尝试。这种尝试不管对与错,我都想做。艺术家是个体的,工作方式是个人化的,有别于其他行业。我想引入经济社会结构中的“合作制”理念,想探究合作制对艺术有什么作用,作用有多大。我们总是在强调合作化、集成化带给我们的改变,那么艺术到底需不需要这种形式,只有去实践,才能知道。如果有意义的话,这种方式会自燃蔓延开来。
CLUB:如果采用这种商业运作模式,会不会本身就破坏了艺术?
徐:艺术本身的核心是在自我及系统中进行更新。这种更新不是无理取闹的,而是逐渐地有意识的、试探性的发现。这种更新也是有必要的。
在当时我们制定合作制的时候,确定了一个宗旨:我的合作者和合作者之间在前期的会议中 不掺杂任何个人的价值观 的前提下达到共识。进入项目之后,每个人都不能对彼此的个体行为产生质疑。比如我来控制调音台,调音台的每一个按钮都可以调整音箱单元,但无法控制传收声音的两位艺术家。我选择另外五个绘画者的分配是四个人每人负责一块儿区域,一个人是游击性的。一个小时过后,我发现出现了边界问题。也就是说当我们保持自身态度的时候,一旦触碰到某个人的边界,就会发生很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预演着我们看到的复杂现实世界。我们所采用的声音是我在北京周边采集的200多种噪音。所以它来源于现实,还原于现实,不是简单的艺术形式创作。
CLUB:“降噪”展览是现场进行创作,不可控性怎么把握?
徐:不可控性是这个展览中最有魅力的一点。我们无法完全控制声音物理化之后沉落的复杂性。如果之后还要推进这个项目的话,我可能让它回归到本质的艺术。因为合作制预演现实的想法我已经实现了,接下来我会用绘画最本质的东西进入项目。后期的参与人员也会减少。
CLUB:声音的大小影响颜色跳动的幅度。那么倾倒颜色者是不是在声音的影响下,进行创作呢?
徐:之前,我们在开会的时候确定了一个理念: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创作。出现边界之后,大家发现既可以产生合作,也可以产生对抗。彼此之间不允许干扰对方,慢慢地就会打散,不再是一个整体,转变为共合体。共合体内既有对抗又有合作,好像我们复杂的现实社会一样。在艺术创作中运用的合作制,恰恰预演了现实中复杂的人际关系。
CLUB:您觉得这是您另一种创作风格吗?
徐:这是我试探绘画的另外一个平行线索。我谈一下我个人对“风格”的看法。大众在谈论艺术家时都会提到风格这个词儿,但我认为风格是不存在的。优秀的艺术家不存在风格,只存在创作过程的“证据”,比如我们看到的历史中留下的佳作,这些都是艺术家研究和思考的证据。如果没有这些证据,也就说明不了艺术家有这样的过程,也就意味着缺失了最重要的文本资料。这个文本资料在外界看起来是一种风格。大多数不务实以风格自居的艺术家可能被这个“圈套”圈住,跳不出来了。虽然是艺术家自身的问题,但大众也同样扮演了问题的始作俑者。如果认同了艺术家的创作过程,就得为“证据”买单。
CLUB:您目前有哪些新的创作吗?
徐:正在创作一些新的画作。我借助了笼子这样一个形式,他不带有任何“色彩”,想要研究和发现一种新的空间和新的绘画语境。我现在最大的领悟是绘画本身是二维的,同样也应回到它的本质上,消除假设的三维空间进入艺术家个体结构的“三维世界”,它的力量才能够真正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