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国-秩序的溢出

2015-12-06

徐小国-秩序的溢出

 

戴卓群

 

自2005年至今的十年时间里,徐小国的艺术创作先后经历了《人造风景》、《舞台》、《圣迹》、《Small Country》、《笼子》、《空间纹体》等几个不同的系列和时期。而我们又可以将其分为以《人造风景》、《舞台》、《圣迹》等为代表的第一时期和以《Small Country》、《笼子》、《空间纹体》等为代表的第二时期。

 

以《Small Country》系列的创作开始为转折,徐小国一改以往对解构经典人文主义的迷恋,转而抛弃过往思考和认识的路径,进入彻底的形而上学不可知论,试图重新估量其工作的价值和意义。究其思想的变迁,肇始于其对自身思维惯性和知识方式的反省与质疑,而这一度是其早期作品《人造风景》、《舞台》和《圣迹》中探究和确立的现实成果。在一系列富有古典沉思气质的作品中,艺术家确曾为我们描画了一个区别于表象图景的虚拟世界,构造了一个独立于现实秩序的艺术秩序。

 

从古希腊以降到黑格尔体系的确立,经典哲学传统相信有一个绝对真理的存在,而从叔本华、尼采为源头的现代哲学的颠覆性开创,则彻底而决绝地进行了对绝对真理的否定,以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福柯等为代表的近世哲学家们既完成了对经典的解构和对“偶像”的批判,也完成了对历史决定论的批判。

 

古典哲学中将真理看成是语言与事物的一致相应,从柏拉图的“理念”、康德的“物自体”,哲学家们追问这种一致如何得以成为可能以及我们对此种认识的观念的变迁,事物是具体的和物化的,而语言是抽象的,我们需要寻觅感性与知性世界的形式与根据。

 

基于此种前提,徐小国从《Small Country》系列开始,对什么是经典性这一命题展开了全新的研究和思考,图像经典性与无意义的图像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在图像经典性之中得以认证的形式中的偶像,还有让那些偶像成为不可侵犯的原则,亦即被人不假思索地接受的公利都成为艺术家全面质疑和决绝颠覆的对象。

 

于是乎,能不能把一个纯粹的形式,一个无意义的形象变成经典,把这个造作的经典放入原始语意进行考量,成为了徐小国展开全新绘画尝试的观念路径。绘画中的主题和形象成为了最虚无飘渺和不确切的东西,米奇、箱子、帽子、梯子、圆球、斯大林、椅子、虎皮、骷髅、猿头、插花、笼子、龙虾……各种毫不相干的物象在子虚乌有的意义中通过艺术家的知性得以确立存在的依据。

 

从人类智性感知的形式,即以空间和时间做为维度,实际上我们的感知提供的只是事物的某些特性,如质量、体积、形状、色彩等,没有这些特性,我们就无法对事物展开想象。因此,语言与事物的一致,似乎只有在人的意识中才成为可能。也就是说,事物的本质是不变的,改变的只是人的感知。我们其实根本不可能认识到事物的真性,我们只能认识事物的表象。

 

《笼子》和《空间纹体》系列是徐小国对绘画中空间的思考更趋纯粹化的探索,通过直线、横线、斜线、曲线的交织穿插,正形和负形之间第三空间与中间形的控制和调配,艺术家在绘画过程中真正意义上切入到了对空间的组构极其运动的全新认知,绘画过程自身带入的运动感,由色彩、线条的调配、穿插、覆盖带来的多重视觉关系,空间的远近、上升和下降,正形和负形之间确立的模糊地带,投影和倒影,都在形式中蕴涵了斑斓驳杂的语言信息。

 

徐小国使用琴键中的半音状态来譬喻其第三空间的理论,钢琴上每相邻的两个键之间都是半音关系,半音不是指某个音,而是指两个音之间的关系,十二律里,每个8度共有12个音,两个半音之间的频率不一定完全相等,往往需要通过对比相对音高以及是否和谐来判断。这种主观而含混的临界状态,成为徐小国展开视觉修辞的基础语境。

 

徐小国通过在平面上组构空间关系的视觉研究,并借助线形、圆形抑或抽离客体形象的高度几何化的形来交织出平面上的视错觉空间。《笼子》系列代表了这一方向最纯粹也最极端的尝试,整个画面由一系列近乎单一的线来构成,反复交叠、覆盖、排列,直到原初画面的背景被隐匿于吉光片羽的笔触间。这些线,也并非随意的安置,而是经过了艺术家精心巧思的安排和营造,不同的穿插位置和落点,决定了画面空间关系的变幻和走向,以线为本位的基础形象,既成为了绘画的路径和方法,也成为了绘画的对象和主体本身。

 

在新近阶段的《经验秩序》、《类推的迷局》、《类推的迷局-2》等作品中,一度在《笼子》系列被完全舍弃的具体形象再次出现,此时,艺术家恰当地平衡了《Small Country》时期的图像与绘画性关注与《笼子》系列所发展出来的纯粹视觉修辞,多重的思考脉络被整一进同一性的画面框架里。到此时,似乎徐小国一直在摸索和追寻的绘画面目已然清晰可见,画面中的线开始分割出无限的基本形,在整一的基调里,色彩呈现出微妙却富有秩序的反差与变化,这种规则与秩序则已然溢出了空间的范畴,产生了更多的歧变。

 

《类推的迷局》是显著的例子,在该幅作品中,《笼子》系列中由线构成的框架依旧控制了画面的基本结构,线与形的穿插不断联通和阻绝画面中的正常空间与视觉关系,排线在背景中出现并且在秩序中被分割和覆盖,圆形和弧形占据了画面中央主体位置,形状之间的组合与连接,色彩的渐变与交叠,都使得画面中的形象于冷静的空间秩序中不断溢出,开拓和穷尽了空间的视觉体验。

最新尝试的《圆形组织》系列,则将其绘画引向更引人入胜处,画面元素被彻底简化和提纯,在尺幅巨大的平面中,单一色系和单一的圆形构成了视觉元素的全部,色彩由深而浅,圆形反复交叠,关于空间和形式的研究在这一阶段自觉趋向心理空间蔓延,绘画中的空间、形式和视觉问题真正导向了情绪、心理和精神领域。绘画再次回归其原始初衷,关注于表达人的基本情绪,对于徐小国来讲,这也许依旧只是新的开始 。